第17章 被迫“营业”
她继续一遍遍地拨打女人留下的号码，绝不放弃任何希望，她幻想着电话那头会传来美妙的声音：“现在给你们送货！”
可是，韩素青心中那点渺茫的希望，被一次次提示关机的‘凉水’浇得残渣不剩。
人心隔肚皮。赤裸裸的现实给她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。
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，她无法接受，这样的事情，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她恨不得当场质问那些十恶不赦的骗子，在欺骗她们的时候，到底是怎样的心态？
她心如乱麻，剪不断，理还乱，胸口像被巨石死死地堵住，使她无法呼吸。
哑巴吃黄连，有苦说不出，无论她如何苦苦挣扎，都无济于事。谁人能懂这样的痛楚？韩素青傻傻地坐在床上，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，泪水如泉涌一般。
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。
深秋的京岛，夜晚已是更深露重。呼啸的北风拼命地晃动着干枯的老树上几片凋零的叶，斑驳的影子在地上肆无忌惮地扭动着身躯，干枯的叶，蜷缩成一团奋力扑下来，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，迫不及待地从大地母亲那里汲取一丝丝温暖。一弯皎白的月，孤独地挂在天边，撒下清冷的光辉。
韩素青狠狠地抹一把黏糊糊的小脸，湿乎乎一片，她已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。
她努力把缥缈的思绪拉回现实，慢慢回归理性，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两个可恶至极的骗子，骗子固然可气，但整件事情的破绽太多，她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，最该怪的那个人是自己，牟利心切，防人心疏。
她后悔至极，她在假设，如若没有今晚的事情，她现在早已酣然入梦；若是没有今晚的事情，她一学期省吃俭用，生活费仍会绰绰有余。
可是，木已成舟，生活没有如果，人生没有假设。
事已至此，她没有选择的余地，她必须破釜沉舟，砥砺前进。这是青春的成长，是磨砺的开端。
这一夜，好像一个世纪。
第二天，宿舍里的气氛凝重到滴水成冰，所有人都沉浸在无法呼吸的压抑中。
韩素青心如明镜，事情发生了，终归要解决。她需要钱，需要吃饭的钱，需要生活的钱。她必须振作起来，先将手头的文具卖掉，以解燃眉之急。
本来，女孩们抱着大干一场的决心，个个摩拳擦掌，准备崭露头角，谁承想遇到这样的事情，谁又能顾得上谁？十八岁的年华里，谁又比谁更成熟一些？谁又比谁更幸运一些？
每个人都自顾不暇，为自己处境忧心忡忡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，人，都应该首先为自己考虑，在这种情况下，能帮她们的只有自己。
初来这座城，对这群花样少女来说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，她们必须团结在一起，度过眼下的难关。
少女们痛定思痛，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，在宿舍楼门前摆摊“营业”，专门销售这些文具。
择日不如撞日，伟大的事业即日开始。
一天的军训结束后，几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，在宿舍楼门前的空地上，铺上破旧的床单子，摆上文具，开始“营业”。
生活给她们上了意味深长的一课，狠厉决绝、无情冷漠。可是，再多的怨愤不满也换不回已经失去的生活费，再多的忧伤感慨也无济于事。
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。
几天来，韩素青好像被人抽去了筋骨，身体酸软无力，精神恍惚、魂不守舍。整个人如行尸走肉，不吃饭，也不感觉饥饿，不喝水，也不感觉口渴。
她只是无能为力地幻想，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情，她的日子该是多么的美好惬意，虽算不上‘小资’，但她何尝承受如此煎熬，炼狱般地煎熬。
韩素青纯净无暇的心被折磨得千疮百孔，她开始怀疑自己，怀疑别人，怀疑这个城市的一切。社会险恶，人性悲凉，让她惶恐不安。
生活费一去不复返，如今只剩下空瘪的口袋，她，将何去何从？
阴冷潮湿的天空伴着细如牛毛的水雾，随着深秋的风呼啦啦地抽打在脸上，阵阵刺痛。
韩素青裹紧单薄的灰白格子衬衣，多年前，远房姐姐来京岛打工，在城市的地摊上淘得这样一件“稀世珍宝”，大城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，在一个从未离开过大山的孩子眼中，是时尚、是潮流、是融入这座城市的标签，能穿上在城市里买的衣服，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啊！
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，如果单单依靠几亩薄地过生活，便也没有盼头，没有希望。靠天过日子，仍然是这片绵延山区里生活的农村人的全部。
遇到干旱，河水干涸，露出焦干的沙石，路边的杨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。树上的叶子早已翻卷起来，被烤落一地，踩上去簌簌作响。太阳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，肆意横行，无情地炙烤着大地。一锄头刨下去，庄稼地里尘土飞扬，吹到人的脸上、身上、头发上，整个人像在泥土里打过滚一样。
遇到洪涝，河水暴涨，脚下的土地变成一望无际的汪洋，庄稼地里能乘船，靠天吃饭的农村人两眼巴巴地望着熟透的粮食滥在地里，却无计可施。
韩素青来到学校的小卖部，准备给家里去个电话。她得先排上队，打第一个电话到村里的李叔家，李叔家人接到电话，会去通知她的父母，然后，她再重新排队，打第二个电话，这个时候接电话才会是自己的父母。
那时候，手机才刚刚兴起，贫穷落后的农村人，哪有闲钱置办一部手机，何况是初入大学的农民子女。大学生是时代的代表，是运用科学技术的领跑者，但是，谁也无法冲破时代的局限。正所谓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
学校的小卖部里只有一部座机，为这些只身在外的大学生建立起跟家里联系的纽带。每天晚上，小卖部的电话旁会排起长龙般的队伍。适逢开学，等待打电话的人更多，摩肩接踵的年轻人源源不断地涌过来，为小卖部的老板创下一笔不菲的收入。
韩素青已经排了半小时的队，眼看轮到她的时候，心底却莫名涌出几分不安。
正值秋收农忙时节，父母从早到晚在田里忙活，这个时间，他们未必在家。
韩素青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，拨通了电话，“嘟嘟嘟……”电话很快被接起来，接电话的是李婶，“喂喂……李婶，是我，素青，麻烦您让我爸妈过来接电话，可以吗？我一会打回去。”她声音微颤，紧张不安。
“啊，素青啊，好的，我去你家叫你父母，你一会回过来啊。”李婶和往常一样热情。
韩素青挂断了电话，付了钱，又来到队伍的最后，重新排起队，准备拨打第二个电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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