禾苗盯着赵氏直看，恨不能将她身上看穿个洞来。田二婶却也不怵她，只抬手一抹眼角，眼中居然带着泪光，她双手往自己大腿上一拍，哭天抢地地大声嚎了开来。
“好侄女儿，你就帮帮你二叔这次把！不是叔叔婶婶不想买牛，实在是……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钱袋子掉了啊！我们在镇东头买了布和鸡崽猪崽，等东西都装车了就往牛市去，结果，相看好了牛，一摸褡裢，却是空了啊！”赵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，鼻头眼睛皆红，袖子上更是糊了一片，看上去颇为可怜，引得周围村民为之动容，几位热心的大婶还上前劝慰说些“财去人平安”的好话。
跟着他们一块去牛市的那五户村民——就是从禾苗这里借了钱的那几户——还在一旁帮忙解释：
“当时你二婶可就闹开了，喊着捉贼、贼人可恶什么的。”“是啊，那贼子确实可恨！一下子丢了十两银子，那不是要了咱们庄稼人的老命了？”“你二叔还急哄哄的往回找寻，却哪里知道是谁偷的！就是报到衙门，没抓着贼、见着赃物，衙役也不能满大街的搜捕不是？”
禾苗看他们一面惋惜的摇头，还有庆幸自己的钱没丢顺利买了牛回来，更多却是对田二叔一家的同情，她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闹腾开了！
什么丢钱！都是借口！买鸡崽猪崽的钱就有，连给自家人做新衣裳的布匹都买回来了，自己借出的钱就丢了？骗鬼呢！十两银子！全都是绞开了的碎银！随便往身上哪个兜里分开放着，贼还能摸了去？小时候她有幸跟二婶一块进城里买过东西，当然她只是帮忙提东西的，她可亲眼见着二婶将铜板藏在身上不同地方！两个袖袋，怀里荷包，裤兜，衣襟，腰带里夹着的，甚至有一次还看到二婶从鞋子里倒出铜板……
禾苗回想那些画面就膈应。
当她不知道二叔和赵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？不就是想昧下那银子，而后又让自己另出银子买下这牛好给他们家使么？这一掏一摸的，等于她就撒了二十两银子到二叔家里！
怕是二叔也听到那谣言了，怀疑自己得了不止这五十两银子，这是逼着自己在村民面前现眼呢！若是她这会还能拿出十两银子，不就证实那谣言是真的了么？不说村民如何嫉妒，就是那五家借了钱的，对自己也肯定是诸多不满的！怕是连里长也会认为自己奸猾？
做了好事还被人嫉恨，她可不当那冤大头！
心中思绪万千，时间却不过是转眼间的事，田禾苗正要开口拒绝，只是，对上卖牛的庄稼汉子那殷盼的小眼神和憨厚朴实的笑容，以及抚摸着自家那头壮实的牛的时候那种不舍，说明这家人若不是急等钱用，肯定舍不得卖牛，要不也不会为了尽快将牛脱手，而亲自将牛送上门。
禾苗微微皱眉，那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。
再看那牛，养护得很好，身子健硕皮光水滑的，脾气瞧着也温顺，再看牛的齿序，不过六七岁，正是体力最好的时候。而且这还是头母牛，农忙过后配种，生下来小牛犊又是一项进益。
怎么说买下这牛都不会吃亏。
但是，不管她买不买这牛，之前出借给二叔的十两银子，又没有打欠条，怕是要不回来了。这么算来，她还是吃亏了！
众人看到禾苗站在那里，微微低垂小脸皱着眉头，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，大家就小小声的议论，不外乎是“心疼那钱”“钱不够吧”“我看那个不过是谣言，禾苗肯定没那么多钱”……
卖牛的汉子听周围人这么说，心里就有些失望，又有些焦急，拉扯着田二婶，道：“是你让我们将牛赶上来的，说是定能买下这牛，我们觉着顺路，卖了牛也能尽快赶回家去。现在你说怎么办吧？”
汉子住在上尧村，在万寿村的南边，隔着一座山和一条小河，因着离镇上有些远，虽说那边也是良田万顷，只是商户往来和货品流通就没有万寿山这么方便，他想要将牛卖出好价钱才赶到了镇上的市集，要不他在村里也能转让他家的牛，不过价钱低了些，七八两顶天了，又是乡里乡亲的，不好抬太多。可他是真的急需用钱，想着能多赚一点是一点，就一大早将牛赶到镇上。原以为遇着大客户，不想却是跟他家一样的！
田二婶也有些慌了，田二叔在镇上借口去衙门报案捉贼这会不在，她一个妇道人家，也拿不出什么主意。她是真的没想到，禾苗这死丫头竟然不打算伸出援手了！
“苗苗，你就帮二婶这一次。婶……婶求你了！”她咬咬牙，说着就要下跪。反正也是做戏，她一个长辈真跪下了，禾苗还要不要脸，还要不要在村子里住了？
果然禾苗没有受她这礼，赶紧躲开了。一旁看戏的村民赶紧拉住田二婶，七嘴八舌说开了。
“禾苗，你要是还有多余的银钱，就先帮帮你二婶吧？”
“是啊，我看这卖牛的乡亲也是真的焦急，你就帮他一把吧？”
“这牛是真正好！要不是我家没这余钱，说不得早就买下了！”
“禾苗啊……”
田禾苗深吸一口气，抬起头，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。
“这个，不是我不想帮忙，实在是……我也没有这许多钱了呀！”
“怎么会，你借了他们五家十两，过年花销也不过八两十两的，不还有二十两么。”说到钱，田二婶立马来了精神，飞快地替侄女盘算开了。
田禾苗微微眯起眼眸，声音有些冷；“我记得过年走礼的时候，往二婶家去了三两银子的年礼？”
“三两银子！”众人一片惊呼声。
“哪有那么多……”田二婶眸光闪了闪，有些心虚。
“兔肉两只，风鸡腊鸭各两只，半扇猪肉，腊肉熏肠各五斤，点心糖果若干，还有一人扯了一块新布……”田禾苗不紧不慢地数着，赵氏的脸色有些黑，顶着村民们羡慕嫉妒的眼光，心里有些酸爽却又有些不痛快，她赶紧打断对方。
“你就说吧，这牛到底是买不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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