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琰立即转眼不看她,夹马快行几步。
李毓祯轻磕马腹赶上去,和她并马而行,神情悠然的就着刚才的话说:
“修渠时,有内力的学子,都被夫子封了大半经脉,允许他们使用一部分内力,但敢放大招儿的,夫子一准提溜他去演武场‘武道弘毅’!相比这个,挖下渠,担下土,掘石块什么的,就是小意思了。练武的筋骨强,不差这点力气,也不觉得有多苦。叫苦连天的是地院、人院那些文科学子。
“既然要‘弘毅’,那就要吃苦。苦其筋骨,锻其心志。儒家夫子不是老拿《孟子》的话说‘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’?书院还只是‘劳其筋骨’,没有折磨他们,饿了他们,困乏不行了也要赶他们上工——比起儒家说的差得远了。”
萧琰哈哈哈笑,这“劳其筋骨”,对于从小有奴仆服侍,连穿衣都可能只是张着手的皇族宗室子弟来说就是最大的折磨了。
读明宗本纪就知道,那时大唐统中原已七十年,太宗皇帝定四边之后,皇族宗室子弟就有些松懈了,到仁宗朝,因为仁宗的软和性子,没了太宗的严厉,皇族宗室头上搬去了座大山,都有些趋于享乐了,如果不是明宗力治,后面又出现高宗这么个对内极严的圣皇,估计陇西皇族就要跟大梁萧氏皇族一样,往奢侈享乐方向渐渐腐化了。皇族这样,世家也会这样。于是大唐王朝又会和以前王朝一样,转着历史兴衰更替的魔咒。
萧琰想到这里就对明宗、高宗很是佩服,却又觉得当时情况下,这条弘毅渠能修成实在不可思议,在高宗铁拳覆灭太原王氏踏着第一世族的尸体亲政之前,即使是皇帝的诏令也不一定能让皇族宗室王公们都乖乖顺服。
“那些子弟就乖乖听话了?不可能吧?还有他们的父母就愿意孩子受苦?”
世上的“严父严母”还是比较少的,就算是严父,也不愿意拿孩子当“民夫”的方式来折腾孩子。何况还有溺爱孩子的祖母?这可是为数不少的;再说了,就算是“劳其筋骨”,锻其心志,也不用修渠呀……肯定是反对如潮!
李毓祯凉凉声音道:“怎么可能乖乖听话?学子们闹着要罢课;皇族宗室王公纠合起来反对,哭诉说‘圣人拿贵当贱,不合体统’;朝上谏官的谏章雪片似的,说圣人‘苛待宗室,有失仁德’……林林总总,闹腾得厉害。——而这些惊涛骇浪,在国史上不过寥寥一句:《明宗本纪》载‘弘治元年,帝扩宗学,五服适龄子弟皆入天策’;《高宗本纪》载‘大业元年,帝下《宗室入学诏》,宗室子女适龄皆入天策’。”
李毓祯也就寥寥这么几句,却能让她想象到,当年是如何的“惊涛骇浪”。
弘治元年、大业元年,均是明宗、高宗才登基的时候,明宗是踏着风浪登位,高宗即位也还没亲政,却都下了这样的诏,惊起风浪当然大。
萧琰心里又忖,应该也是故意搅风浪,借着皇族宗室的闹腾,做迷惑人的烟幕,让太原王氏乐见皇族闹内讧,降低太原王氏的警惕,也转移太原王氏关注的视线。
李毓祯神识传音说道:【你可知,明宗、高宗为何要修‘弘毅渠’?】
【为了拢水泽地,育风水?】萧琰说出世家对泷渭渠的看法。
有钱人家修宅子、建墓地都要请风水师测个风水,皇室和世家当然更讲究,而做堪舆的都是真正的易道大家,绝不是民间招摇撞骗的术士可比。天策书院是陇西李氏的镇族武力,放到大唐来说就是“镇国武力”,又是培养皇室人才的地方,对皇室的作用和重要性不言而喻,可以说不亚于皇陵和皇宫,修建书院的地方当然要风水好。风水风水,必得有风有水,引条河挖条渠真不算什么。
但萧琰并不肯定这个原因,是因为奇怪:如果真是风水的原因,为何天策书院没在建院之初开挖这条河渠?
李毓祯说道:【因为风水的原因,这是没错的。但书院内并不缺水,有拢翠山的山水汇成湖溪。开挖一条泷渭渠只能说锦上添花,并不是必须。再者,太宗皇帝建书院时没这么大,水过多倒不利了。后来,明宗皇帝即位后扩建书院,才从拢翠山修到了泷河北岸,开挖泷渭渠,就成了必须。】
萧琰点头。
李毓祯道:【至于学子修渠,弘毅,锻心志,这是拿出来说的原因,虽然也是明宗和高宗的目的之一,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,给这些皇族宗室找事做,省得精力太旺盛,瞎折腾。】
萧琰心里“啊?”一声:【……瞎折腾?】
折腾什么?
应该是明宗高宗两位陛下折腾皇族宗室再扰乱王氏吧?
李毓祯淡然道:【明宗皇帝,是第一代女帝;高宗皇帝,是第一位女太子、第二代女帝,你当是这么容易的?搅风搅雨的多去了:皇族,世家,寒门出身的文官,都有上蹿下跳的——耻于居女人之下。】
她眼神凉薄,唇角微挑,似是讽笑。
萧琰又想起四堂叔祖萧勰说的话:世家遵从的是强者为尊这个天地规则,拜的是强者,不是拜的“皇帝是男人”或“皇帝是女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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